上工

青雲醒來時神清氣爽, 被一旁相守的雲中仙君送往司雷殿。

九重天上仙氣飄流，霞光若帶，倏忽而逝。

偶爾風過殿頂，編鐘奏響仙樂, 令九天仙人神清目明。

青雲在雲中仙君的身旁走著, 路遇一對對仙娥、兵將，直讚“仙氣”。

雲中仙君笑道：“青兒, 就沒有別的詞形容他們嗎？”

青雲凝神想了下, 又道：“香鬢雲鬟, 清輝玉臂, 神武不凡……她們已經很仙了。我這種從下界來的人仙, 對她們的讚美, 用得還是凡人創造的辭藻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雲中仙君大笑, 屈指彈在青雲的腦門。

青雲怒瞪，勢必要打回來。雲中仙君不讓, 帶她一直往前跑。他故意穿梭在正正經經的仙娥、兵將身邊，惹得路人怒目以對。

“水哥, 你給我站住。”青雲發現一個個眼神如火的仙娥、兵將, 不免覺得有點過了。

“不，怕什麽。你不是最不怕天地的人嗎？追上我, 我就給你打回去。”雲中仙君笑道，無視一眾默默譴責的目光。

仙君之上乃是天君，天君之上是帝君。如今，帝君失蹤，天君閉關, 九重天上仙君最大。

這是雲中仙君體內，隸屬上青雲光天君的神魂被天規法條、責任禁錮近萬年的一次肆意的自我放逐。

他所求所想, 至此刻，何嘗不想與一人放浪天地山海，縱情寰宇內外，隨性寫意的快活一番。

路過的天官見此，直嘆：仙風不古，恐生禍亂。

有仙官私下道：“過不久又有兩個蘿蔔坑，可以考慮留給誰了。”

“要我說還早著呢。估計是新來得不懂規矩的仙人。”

“早點結侶早下凡，留我們這群老頭子在這就成。”

“哪能啊。沒你這老頭子在前面頂著，你的主枝家族哪來仙晶修練？又能常駐二重天啊。”

“這種事說出來做什麽。天界有新鮮血液補充進來，當看個熱鬧嘛。”

“要我說，全……”天官拿下巴指向淩霄宮，嗤了聲道，“怪他。沒事凈瞎搞。這次古八族的金烏又遭罪了。”

“寒顥還沒回來吧？若琺天真如傳言說的……魔體不存，那這位……可是穩坐天帝之位。”

“天帝？則鈞天帝是失蹤，不是不在了。當真輪到小兒當道，豈不是年年窮兵黷武，與魔族開戰啊？以他的心計……怕是送我們這些老骨頭上戰場才肯罷休。那空出仙官天職，都留給他的人。”

“慎言慎言……”

……

雲中仙君耳聰，聞得這些閑言碎語，冷笑一聲。

他引帶青雲來到司雷殿的宮苑處。

雁兮掌宮早已等候在側，見兩人嬉笑而來，含笑上前，躬身朝雲中行禮。

青雲這會懂了天界禮數，收起了玩鬧之心。

她避開雁兮的禮，再向她行禮。

雁兮斂了幽幽眸光，客客氣氣地受了。

“雁兮掌宮，青兒頭一次當值，還請用心教導她。”雲中仙君說完，禦一團仙力飄向雁兮。

雁兮揚手接下金仙級的仙晶，收入仙囊。

她躬身道：“是。雁兮一定顧好青雲仙子，不令仙君擔憂。”

雲中仙君滿意地點頭，轉臉朝青雲揚眉，在她耳鬢叮囑一聲後瀟灑離去。

青雲瞧著他的背影，斂起眸裏的愉悅，以平常心道：“雁兮掌宮，請問我要做什麽？”

雁兮收斂笑意，轉身移步時，仙衣隨帶若流光輕浮。她邊走邊問：“青雲仙子的修為……天仙境？”

“是。”青雲點頭。

“吾乃玄仙境。”雁兮的眸光盡斂傲色，平常微笑道。繼而，她的腳步不停，領人進入殿中。

雁兮指向桌面上一只鑲金的玉盒，凝眸道：“這裏面是天降雷神錘，屬於布雷仙器。在正式布雷前，你需要提前熟悉它。另外，這裏有兩枚仙符。這枚金色符，乃是從天神碑上掉落，是發布天雷的劫數符；另一枚是尋常玉符，刻錄布雷中需註意的事項。

其中，司雷殿最重要得一條規定，乃是不能讓下界的渡劫者勘破仙官的仙身。

其次，劫數符要求多少錘雷，你就錘多少，絕不可多，也不可少，甚至使用多少仙力都有規定。最後，天雷與天道規則有關。倘若天意控制你的仙身，絕不可反抗。當然，神魂不強者，察覺不到祂的存在。

對了。倘若布雷出錯，天神碑降罰，乃是天譴，與人無尤。”

青雲從她的言語和神色裏看到九天玄女的自傲。她忽得笑了下，想起昨日闖入結界前聽銀星說的話。

“與人無尤？既如此，為何昭明受罰一事，還要司錄仙官定我過錯？”

雁兮的眸光清綻，揚眸凝在青雲的臉上。她撇開眸光，笑道：“昭明有錯，已受天罰。追究源頭，她的過錯有始因，正是與你有關。司錄仙官是按事實在說。”

青雲揚眉，笑了。“天罰有錯，何況司錄仙官。”

“你……什麽意思？天神碑降罰，豈會有錯，荒謬。”雁兮的眸光輕忽。

【那日在無緣海上，我離得很遠。若非那位劍仙替此女魔擋了雷劫，恐早該露出魔族的身份。不……她不可能知道昭明出錯一事的真正原因。如今，昭明已被貶下凡，無人可以證明當日布雷的事。】

“呵。”青雲勾唇，眸光意味不明。

昨日她會突入結界，正是銀星提醒“青姐姐，那位仙女周身的仙氣好像當日昭明仙官布雷時身上纏繞的仙氣。正是這縷仙氣讓昭明雙眸失神，布下雷墻，差點害了雲中仙君、你和阿水。”

雁兮的眸光現了厲色。此女的笑容十足挑釁。

【一位魔族女子，竟也敢挑釁九天玄女。】

她又想起在古雁林受罰的幽古仙子，堂堂一域掌境，已踏入金仙境門檻卻跌落至天仙，正是被此女害得入魔所致。

她也笑了，笑容明艷且動人。

“倘若你真覺得天罰有錯，大可拿出證據。不然，矢口胡說，按天規可定你口孽之罪。”

青雲沒有更近一步的證據。如今也只是試探一二。

她拱手笑道：“多謝雁兮掌宮的提醒。”

雁兮的心微微一蕩，對於她不躬身行禮的態度十分不滿。但她想起仙囊裏的一團金仙級仙晶，想起天君神魂對她的愛意，緩緩地壓下這種不滿。

“日後你就用昭明的房間。”

青雲見她說完後離開，暗暗地松了口氣。她踱步上前，拿起鑲金的玉盒，拋了下後嘆出口氣。

“這該死得全年制值班。昭明……”青雲拍下嘴巴，尋去後殿。

她在昭明的寢殿走了一圈，喃喃道：“這雁兮要害昭明……不對。應該是雁兮喜歡雲中仙君，因此要通過昭明害我。倘若……那就得找到昭明，渡她飛升，再來指證雁兮。銀星啊銀星，你怎麽就閉關了呢。”

青雲念叨著，取出關於布雷事項的仙符，一瞧之下，除嚴格守規矩外還有幾種法術。

第一種就是神隱法。

這是仙官在下界前用下界規則之力隱藏自身的法術，不會被高修為的修士窺見。

青雲揉了下額角。

她記得曾有人渡劫，發現過布雷的小仙官……甩了下腦袋，顯然這種神隱法有其局限性。

第二種是追蹤法。

當劫數符裏出現布雷的時間、地點、仙力和布雷劫的數量後，需要追蹤渡劫人的所在。

第三種是分神降神法。

上清靈界好說，相當於在本土渡劫。往下界布雷，如君州界、柏蘭界、千文界、明飛界等，需要抽出元神，凝聚魂身去布雷。

不然，本身元神下界，極易被下界天道鎖定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或者麻煩。

青雲把隸屬於君州界往下的小世界數了下，竟有上千個小界面，加上其餘同等界面，九重天下掌管著數以億計的大小世界。

“這得布多少雷，瘋了吧？”

雷神錘從金鑲玉的盒子裏脫飛而出，化為一道十三四歲的男童身影。

他抱胸道：“你傻麽？君州界每天能飛升多少修士？數千年一個吧。你以為君州界往下的小界面能有多少築基、金丹、元嬰？五百年都不一定能布上一道雷。”

青雲麻瓜了。“您是？”

雷神錘器靈跳腳，兇巴巴道：“你傻啊，我是雷神錘器靈。你這種仙女，魂力這麽弱，下界都可能要你的命。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幹了什麽，之前不是挺厲害麽。

還有，那個雁兮，真是個神經。她自己受天罰，卻將傷勢轉嫁給昭明。她也是狠人，親自抽取昭明的仙骨，送她下凡。嘖……歹毒。

昭明，挺挺不錯的仙女了。往日一直謹小慎微，最大的毛病就貪點小恩惠，偷聽點趣事。她還每日拿仙液池水給我擦拭。這下好了，換了個你，非人非妖非仙非魔非神……啥玩意啊。”

青雲瞪眼。這嘴欠的孩子誰家呢？

她壓著脾氣道：“你能證明雁兮對昭明做的事嗎？倘若能，我們就把昭明帶回來。”

“嗤，你當我傻啊。我只是這司雷殿上千的雷神錘裏最弱得一位器靈。雁兮手裏有天意頒布的司雷殿天令，可以抹除雷神錘裏的器靈靈智。我才不參和這些齟齬，免得小命不保。”雷神錘器靈抱胸哼了聲，禦起雷神錘入了一旁的玉盆，泡進仙液水。

青雲瞧著他的騷操作，被整不會了。她轉眸道：“小子，你剛說什麽，我的魂身很弱？”

“什麽小子，我叫雷神。”雷神睨她，又念道，“弱雞。”說完化後，他化為小道游雷，竄回雷神錘。“你記得把我撈出來擦幹凈。”

青雲撇嘴，揚手禦指吐仙力，卻發現仙力並不好使。“動……動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
【若我去下界司雷，必要抽取元神下界。若是元神太弱，這工作就不成了。】

青雲盤坐在榻，正待凝神查看紫府，一股倦意從心底爬升而上。她拍了下口，打出個哈欠，半瞇著眼，靠在床柱上睡過去。

丹霞仙官敲響青雲的房門，聽室內無動靜，直接闖進去。

“餵，新來的，換班了呀。”丹霞仙官蹙眉看著睡得香甜的青雲，詫異道，“你是傻麽？幾千年沒睡過覺啊？仙人要睡什麽覺啊，醒醒。”

青雲被搖醒，腦子裏還昏沈，疑惑道：“您是？”

“我是布雷的丹霞，咱兩該換班了。”丹霞仙官被氣笑了。

“啊……這工作還輪值？”青雲也被逗笑了，起身時施展個凈塵術。

【這仙力又好用了？】

丹霞蹙眉看著她的舉動，驚疑道：“你……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嗎？”“什麽？”青雲迷糊道，“我是第一天上班，還沒熟悉工作流程。”

“瞧你這愛睡的模樣就知道你不熟悉了。算了算了，今日還是我替你當值吧。不過月底我要休兩天啊。”丹霞仙官心覺得此女命不久矣，想起昭明的下場，一時心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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